如今,37岁的钱建新的人生计划表上,仍然没有“结婚”两个字。曾经有姑娘跟他表白,甚至要“以身相许”,但是他称,自己像只乌龟,缩进壳里。他对婚姻,显露出一种超乎常人的“淡然”,这令周围人以为,“他感情受到过伤害”。
钱建新的父亲觉得,儿子为等房子,“还是受到影响”,性格里有了几分压抑。有时在家,钱建新总是“不言语”。这让老钱“很愧疚”,跟儿子掏心窝:“谁让你生在这个家庭呢!”
由于至今没买上房,钱家人活得有些“憋屈”。岁数不小的钱建新还在“啃老”,不仅要“啃”父母那套60多平方米的房子,还要“啃”老人家的退休金。平日里,钱建新和朋友们一起吃饭,只敢进平价的饭馆,和异性吃饭才埋单,男性聚会就“AA”制。
有人嘲笑钱建兴,“太傻了”、“真窝囊”、“不思进取”。他为自己辩白:“是我没能力挣钱吗?挣多了,就‘超标’,被淘汰。就算不等了,房价这么高,就算一个月挣1万元,也买不起啊。”他还说,“有人分到房后,转身就去换了个收入更高的工作”。
钱建新迟迟迈不进“经适房”的大门,和他一起在门外晃悠的,还有大把的时间和青春。
有时,钱建新会安慰自己,他不是“等房”者中最悲催的那个人。他有个异性朋友“小刘”,今年33岁。小刘从4年前年开始“等房”,等成了“大龄剩女”,而且患上了抑郁症。
小刘有时会跟钱建新聊天,吐露心声:“等房子让我绝望了。”她还悲观地说,“昨天看新闻有人跳地铁,我也真想去跳!”
他们都感叹:“为了等这房,生活都扭曲了。人生好像被房子给绑架了。”
被不知在何处的房子“套牢”以后,希望对于钱建新而言,更像是一剂麻醉剂。他恨它,“早知道会等到现在,当初我借钱、卖血、卖肾,也要去买套商品房”。但是,他又需要它,“就像一个糖球一样吊着你”。
从2012年开始,钱建新和其他几个轮候者多次去找朝阳区房管局、住建委,甚至还去北京市信访办投诉,但没有得到让他们满意的答复。最令他们困惑的是,“究竟有多少套保障房房源,如何确定轮候者的摇号资格,又有哪些人住在保障房里”。这些疑问就像北京冬天的雾霾一样。
一眨眼,又是一个夏天,北京房价再次冲上一个高点。钱建新对“房价”已经麻木,他刻意回避跟房子有关的事情。他不爱逛家居店,一看到电视里播装修节目就立马换台。他也从来没有幻想过,未来的家是“北欧风格”还是“地中海风情”。他无奈地说,“等买到保障房,也没有钱装修了”。
“五年了”, 没能等到参加一次摇号的钱建新,终于撑到极限。他说,好像听到“‘砰’地一声,气球胀破了”,希望又蔫回了球皮状。
这一次,钱建新拖着装满75个保障房轮候家庭诉讼材料的拉杆箱,就像拽着所剩无几的希望,走进法院。去年10月,他们将朝阳区政府告上“公堂”,这是北京首例保障房家庭集体起诉政府案,在全国也不多见。
一直被人嘲讽“窝囊”的钱建新,觉得自己像一个“勇士”。这令他身边的不少朋友难以置信,因为在他们眼中,钱建新是一副“老实巴交”的样子,说话也慢声细语,不像那么“胆大”的人。
75个家庭提起行政诉讼的理由是,“保障房信息不公开”。他们认为,“怕的不是等,而是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”。
最终,他们的起诉被驳回。但是钱建新和代理案子的律师,并不认为“他们败了”。代理案子的律师何峤巍说,“这场诉讼,促成部分保障房轮候家庭和政府的对话,督促政府对保障房信息进一步地公开和透明”。
就在案子开庭前,朝阳区进行过一批“经适房”摇号,但钱建新又不在其中。因为苦等5年,也没等到一次“经适房”摇号,钱建新改为申购价格更高的“两限房”(“保障房”的一种类型),他自以为后者“中奖”的可能性更大。结果,他又错过了,不得不感慨“就像蒙着眼睛,盲目地等啊等啊”。
今年的“情人节”,如果不是碰上“元宵节”,差点又成为一个与钱建新无关的节日。这天上午,北京市两个自住型商品房项目开始网上申购,瞬时点击量超6万,网站被挤瘫痪。有人说,“这阵势不亚于‘双十一’大抢购”。
头发有些蓬乱的钱建新,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,平静地说:“还要继续等,再给自己两年的期限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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